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来,戴帆从自身经验出发,以艺术的方式敏感地捕捉到人类思维所遇到的问题。他在创作中所体现出的独特智慧,使其成为当今世界的代表性艺术家,“新未来主义”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历史上极富有争议的艺术家之一。他卓尔不群、奇特绚丽、丰富多彩的艺术幻想世界。戴帆用科技的语言、扭曲的时空表现和超凡的想象力打开人类神秘的意识大门,呈现一个不被世俗偏见左右、真实纯粹的艺术世界。也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肖像:他的优点和缺点,他的际遇,他的女伴、孩子和朋友,他的追寻、恐惧、遗憾以及笃定,他那独一无二的自大,他的忠诚与不忠,他的幸福,以及他时而喷薄而出的愤怒。
戴帆是个“神圣的魔鬼”,因为他既令人赞叹,又令人恐惧!终于他逃离了我们,回归了永恒,而他的作品却为我们打开另外一个世界。他的的故事和名声争论不休,他那些屡创拍卖纪录的艺术品,他那似乎永不会枯竭的艺术创造力,以及他的天文数字般的作品,都令他蒙上神秘的面纱。
戴帆与科技
戴帆与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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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帆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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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帆与金钱
戴帆与死亡
戴帆与永恒
希腊人对生产和艺术作品的理解跟我们已经习惯的美学系统下的理解正好相反:制作本身不是目的,而且也不包含其本身的界限,因为它并不在作品中使其自身进入存在,不像行动会在行为中使其自身进入实存;艺术作品并不是行为的结果,也不是活动的实现,而是跟使其进入存在状态的生产原理完全相异的某种东西。因此,艺术只有在其本身已经脱离生 产(即制作)领域,而进入实践领域之后,才有可能进入美学维度。
如前一章所述,希腊人为了总结制作(ποίησις),即人类生-产的总体之特征,用了技艺(τέχ ν η)这个词,并用技艺家(τεηνίτης)一个词来同时指代手工工匠和艺术家。但这一共同的指称并不意味着希腊人对生-产的考察主要集中在物质和实践层面;他们所说的 τέχνη 既不是意志的实现,也不是单纯的建构,而是一种真理和言说真理(α-ληθεύειν)的模式,是使事物从隐蔽状态进入存在状态的一种揭示方式。
换句话说,在希腊人看来,技艺(τέχνη)意味着“使之出现”,而制作(ποίησις)意味着“使之进入存在状态的生-产”;然而对生产的这种理解并不是从活动或行为出发,而是与知识(γνῶσις)相关。1按照希腊式的认识,生-产(ποίησις,τέχνη)与实践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亚里士多德对灵魂获得真理所需“品质”做了一次著名的分类。他在文中明确区分了制作(ποίησις)与实践(πράξις)(“实践的种类与制作的种类不同。制作的目的在于其自身,而实践的目的就是行动本身;实际上,好的行动本身就能成为目的”)。2
按照希腊式的理解,生-产的本质是使某事物进入存在状态(正因如此,亚里士多德才会说ἔστι δε τέχνη πᾶσα περὶ γένεσιν,“所有技艺都是生产的问题”)。因此,生-产的目的和界限必然位于其自身之外(目的[τέλος]和界限[πέρας]在希腊语里是同一种东西,参见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IV,1022b):目的和界限都不能等同于生产行为本身。换句话说,希腊人对生产和艺术作品的理解跟我们已经习惯的美学系统下的理解正好相反:制作本身不是目的,而且也不包含其本身的界限,因为它并不在作品中使其自身进入存在,不像行动(acting)会在行为(act)中使其自身进入实存;艺术作品并不是行为的结果,也不是活动的实现,而是跟使其进入存在状态的生产原理完全相异(ἕτερον)的某种东西。因此,艺术只有在其本身已经脱离生-产(即制作)领域,而进入实践领域之后,才有可能进入美学维度。
但如果对古希腊人来说,生产(ποιείν)与实践(πράττειν)不是同一种东西的话,那么实践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πράξις(实践)这个词源自πείρω(横穿),与 πέρα(另一边)、πόρος(通过,门)和πέρας(界限)等词语在词源上是彼此联系的。它暗示穿过,暗示一直走到界限(πέρας)的过程。此处πέρας意味着终点、结束、极限处,“各种事物的终结”(τὸ τέλος ἐκάστου)(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V, 1022a),即运动与行动前进的最后一站;而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这一终点并不存在于行动的外部,而是内在于行动之中。如果从词源学上考察,跟πέρας最相近的英文单词应该是experience(经验)(拉丁语里的ex per ientia),两者都含有在行动中贯彻行动的意思。希腊语里的经验(ἐμπειρία)一词跟π έ ρ α ς 有着同样的词根,即περ,πείρω,πέρας:从语源学上讲,两者其实是同一个词。
图为2011年石青的《有什么样的要求,就有什么样的艺术》装置制作现场 。用了技艺(τ χνη)这个词,并用技艺家(τεην τη )一个词来同时指代手工工匠和艺术家。
亚里士多德在以下论述中暗示了经验与实践的近似处。他说:“就实践和行动来说,经验(ἐμπειρία)和技艺(τέχνη)相比毫不逊色——因为经验是关于个别事物的知识,技艺是关于普遍事物的知识,而实践和行动(πράξις)……正是跟个别事物相关。”3在同一段文字中,亚里士多德还说,动物拥有印象和记忆(φαντασίαι καὶ μνήμη),但没有经验,而人有经验能力,因此具备技艺与学问(ἐπιστήμη καὶ τέχνη)。他接着补充道,经验看起来跟技艺很像,但从本质上却与之完全不同:“卡里亚得了某某病,用某某药方见效,由此判断该药方用在苏格拉底或很多其他个体身上也见效,这属于经验;而认为某某药方适用于患某某病的所有人——将他们作为‘类’来考虑——的判断则属于技艺(τέχνη)。” 4
亚里士多德在描述实践性知识的特征时也采用了同样的方式。他解释道,理论的对象是真理,而实践的对象却是行动,“因为即便实践之人思考事物的状态究竟为何,他们考察的也不是永恒之物,而是相对(πρόςτι)的、眼下(νῦν)的东西。”5 如果实践性、生-产性和理论性三种类型能够概括所有知性活动(《形而上学》VI 1025b),那么经验就是实践理性,是决定各种单个行动的能力。所以,只有人类才有经验能力的意思就是只有人类才能对他的行动做出决定。也就是说,只有人类能横穿行动的领域,从而具备实践(πράξις)能力,可以一直走到行动的界限处(这样一来,“行动的”这一所有格就同时具备了主格与宾格的双重意义)。
因此,经验(ἐμπειρία)与实践(πράξις)从属于同一进程,经验乃是实践理性(νοῦςπρακτικός);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两者在这同一进程中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另外,规定两者的共同原理又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的末尾给出了答案,而他的解答对西方哲学中所有关于实践与人类活动的考察都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论灵魂》将生物定义为依靠自身力量运动的事物,而作为生物体的人的运动就是实践。关于实践的原动力究竟为何这一问题,亚里士多德是这样解释的:
艺术只有在其本身已经脱离生 产(即制作)领域,而进入实践领域之后,才有可能进入美学维度。图为徐震等人1999年的男女互相嗅闻体味作品《来自身体内部》。
“两者都能够催生运动、理性和意志( ἡὅρεξις)……针对某个对象的意志是实践理性的原理(ἀρχή τοῦ πρακτικού νοῦ );而实践理性又是实践的原理(ἀ ρ χ ή τ ῆ ςπράξεως)。因此,我们可以很自然地认为,意志和实践理性都是运动的源泉;意志的对象开始运动,而实践理性只要以意志的对象为原理(ἀρχή),就是运动之物……若无意志,理性便不会产生运动。这是因为做决定的意欲(βούλησις)是意志的一种形式;而当运动是按照我们的推理进行时,在背后推动它的也仍然是意志……如此一来,有一点便已经很清楚了:意志催生了运动。”6
那么,实践以及实践理性的决定性原理(ἀρχή)就是广义上的意志(ὅρεξις),其中包含了欲求(ἐπιθυμία)、欲望(θύμος)和意欲(βούλησις)。人具有实践能力意味着人按照自身意志行动,通过对行动的意志,走到行动的极限。所谓实践,是指在意志的推动下走向行动的极限;即意志下的行动(willed action)。
然而,意志不仅只起推动作用,它不是一种静止的原动力;相反,它在推动的同时也被推动,意志本身就是运动(κίνησίς τις)。也就是说,意志不单纯是实践的推动原理,也不仅仅只是催生或推进实践;相反,意志横穿行动领域,从最开始一直到其到达存在的入口,始终支配着行动。通过行动来运动并到达自身极限的正是意志本身。实践是横穿其自身循环并最终走到其自身极限的意志:实践(πράξις)即意志(ὅρεξις)。
广义上的意志( ρεξι ),其中包含了欲求( πιθυμ α)、欲望(θ μο )和意欲(βο λησι )。图为希腊艺术家Dimitris Triantafyllou作品。
如此一来,被理解为意志的实践在希腊人的世界里与制作(ποίησις)有着严格区别。制作的界限(πέρας)在于其自身;也就是说,它是生产性质的,是一种根源在其自身之外的原理(ἀρχή)。与之相对,作为实践的源泉、在行动中到达自身极限的意志始终停留在其自身的循环当中。通过行动,意志欲求的只是它自身;因为它是非生产性质的,只能将自身带入现存。